路棠家在杭川舊時的租界邊上,隔著一座橋,對岸是夜里霓虹閃爍,寸土寸金的CBD。
路冬聽見自己的聲音,因為心虛而有些顫抖:“……我能不能借來看看?”
恰好平視的度,路冬本能地被男生上臂的線條引,他是個有運動習慣的人。
路冬一怔,等了片刻,終于聽見那鴉灰中淬了克萊因藍的聲線。
理智卻伸手扶住即將傾倒的骨牌。
如今回過神,他們從最初的抗拒,成了偶爾會一起在周末吃飯的關系。
周知悔徑自走了去,沒兩步卻停,側望向路冬。
路冬心臟頓時漏了一,男生卻發一個簡短的音節,“沒有。”
踏寬敞玄關,鯽魚湯的香味撲鼻而來。
四方形空間大得掛了兩幅畫、一盆萬代蘭,今天卻仍有種仄。
黑羅紋圓領短袖,比剛才那件薄一些,更貼。
她略遲疑,但還是上前,準備繞過他,完成剩的動作。
沒一會兒,路棠再問:“過來的路上,她是不是又煙了?”
一路到不過十層,數字得慢極了。
他嗯了聲。
聽見動靜,放湯勺,年輕女人從開放式廚房探上半,“來啦?”
離峰時間,車上乘客寥寥,路冬仍舊遵從習慣,多走幾步到后半車廂。
那一刻,路冬本來平順的呼,中斷一拍。
準備去走廊這側的浴室時,突然聽見餐桌傳來的交談聲。
電梯停妥,門將要打開之際,路冬忽然又提了遍剛才的問題。
靠上玻璃窗,她托著腮凝望熟悉的林蔭。現在只是初秋,兩側的法國梧桐卻已經轉黃,撲簌落了一地。
路冬嗯了聲,意識偷覷了側,對方卻只給了一個背影,往玄關另一走去。
這反問乍聽十分合理,但到了路冬上,就是種希望她知難而退的拒絕。
“煙味重不重?”只不過這回,明顯地局促起來。
路冬咬著唇想,煙逃課的形象大概沒得挽回,現在還得多加上一筆妄圖不勞而。
一不留神就沒聽清他的回答。
他們沒有坐在一塊兒,而是占據相鄰的兩排。
這景象,讓人突然想起周四發的一沓數學卷,一個唐突卻剛好的借。
“你寫過了?”
完桌,洗凈抹布,路冬了那間留給自己的側臥,翻找睡衣。
將要上指紋鎖的剎那,周知悔微微彎,清淺的鼻息灑在她的上,動也不能動。
但就算是唯一會碰面的餐桌,路冬與他也從不交談多余的東西,只在有需求的時候,幫忙將離得稍遠的菜遞到對方面前。
曖昧的照明,這回沒再讓她認錯人,卻帶她看見了臨摹過無數遍的,安東尼奧-卡諾瓦的雕塑。
提前留好路棠的那份晚餐,時間在沉默之中逝,兩人合作收拾。
比如知,他不怎么習慣油赤醬的杭川家庭味,因此路棠會額外準備一主菜,通常是西餐法的海鮮。
挑落地窗外黑壓壓的,她問:“你倆沒淋到雨吧?”
路冬邊換鞋,邊開解釋:“手機……忘充電了。”
悶不吭聲地回到本來的位,金黃的法國梧桐成了暗鮭魚紅的欒樹。
穿過花園,來到樓棟大廳,周知悔和門保安打了聲招呼,然后刷開電梯的磁扣。
挪移到外側的座位,隔著走,她輕輕喊了聲:“周知悔。”
順著表哥偏的動作,本來梳上去的黑發垂一縷,左右晃了晃。虛弱的光從枝椏隙間溜來,輕撫上他右邊面頰,眉骨方連成一片陰影。
他判斷了會兒,給答案:“不重。”
不過比起周知悔對自己,路冬覺得,她對周知悔的了解要稍微多一些。
路棠的聲音很柔,職業卻是涉外律師。事務所從年初忙到年末,難得有空回家燒一桌好菜。
“噢。不要緊,來了就好。”
周知悔動作很快,沒一會兒換好衣服來。
步的距離,等他看向自己,才說:“走吧。”
這一年之間,從得知路棠和周知悔的父親結婚,再到表哥獨自搬來杭川,突如其來的事件像球被亂的線,理也理不開,又難以狠心剪斷,只好暫時擱置,整個扔屜。
剛坐,沒動幾次筷,甚至來不及盛一碗鯽魚湯,路棠的手機嗡嗡地震動,像只上躥,發驚叫的猴,讓她不得不擱置晚餐,先一步書房安撫。
成天逃課的人,就算能拯救世界末日,也不會寫作業。
怔神許久,久到以為對方就要不耐煩,路冬才接上未完成的句:“你寫年級統一的作業卷了嗎?”
留的兩人坐在黑大理石餐桌的這與那。
她的繆斯。
路棠已經忙完緊急事項,正加晚飯,一邊詢問周知悔,侄女在學校的席率。
與想象中不同,比起路棠標準而優的津腔,周知悔卻有淺淺的微妙音,咬字顯得略微短促扁平。